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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是条静止的河流。它的每一朵浪花,就是一个特定的瞬间片断。它默默纪录的历史,却历久弥新,让时间永恒。
《纽约时报杂志》(The New York Times
Magazine)2011年出版的《照片》(Photographs)画册,从该杂志100多年的出版史中,收录了从近35年里精选的肖像、纪实、创意图示摄影(Photo
Illustration)、时尚及报道摄影五类作品。一个个影像,它们可以跨越时空,打破媒界隔膜,让我们得以象现场摄影师般感觉到被摄人物的呼吸,或为其中摄影创意的精巧构思而震撼,并由此触动我们去探究虽经时代变迁,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光辉依然的秘密
。
“本周,我们要怎么重新发现自己?”(How do we
reinvent ourselves this week?)《照片》画册的编辑、《纽约时报杂志》摄影总监凯西·雷恩(Kathy
Ryan)说,每周一期的杂志,都是从这么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开始的。要回答这个问题,却一点儿都不容易。从每期选题开始,编辑部至始至终都面临巨大的工作压力,被时间追赶,就象从满弓上放出的利箭,不可能有回头路。所以,就杂志社的摄影而言,制胜的选决条件,无疑是摄影总监凯西·雷恩的排兵部阵:针对每一个主题,如何选派最合适的摄影师。她既要让摄影师明白图片编辑从宏观到微观的要求,同时,摄影师本身又可以发挥出其本身自有的特长,并使两者交融,碰出火花,在按动相机快门的刹那,灵光一现。
《纽约时报杂志》从1896年9月6日出版第一期就开始刊登新闻人物肖像。
优秀的肖像摄影,除了当下其置身其中的新闻事件的影响力,最重要的是新闻人物的视觉表现力,这点可以体现在人物独特的眼神、肢体语言,或者是现场光影烘托出的氛围,甚至是一种前无古人般的大胆创意。翻开《照片》画册,一个个人物肖像,不论他们是否面对镜头,都在讲述着他们不一样的人生故事。玛丽·埃伦·玛克(Mary
Ellen Mark)为1991年2月份一期的杂志拍摄美国著名电影导演伍迪·艾伦(Woody
Allen)与他当时的妻子、美国著名演员米亚·法罗(Mia
Farrow)的合影。艾伦爽快地答应了拍摄合影照片,但提出一个条件:“我们不能挨着”。对于这个看似有些荒唐的要求,摄影师利用光线、眼神,恰当地表现了两人的关系,更成为日后两人离婚的隐喻。《纽约时报杂志》的人像摄影,常常是一个复杂的综合工程。为了达到特殊的预期效果,不惜工本。2010年,杂志计划出推一个世界女子网球最强手专题。
摄影总监凯西·雷恩提出,拍摄的照片要象电影慢镜头一样,准确地再现这几位女网选手击球的刹那所表现出的力量美与性感。相关拍摄人员做了充分的前期准备,多次探讨拍摄方案,仔细研究了从1945年的黑白芭蕾舞照片到当代舞台剧剧照,从中获得拍摄灵感。他们花了数日将一个网球俱乐部改成临时摄影棚。拍摄时,不仅有摄影师,还有灯光师、道具师及造型师配合,当然亦少不了女网手的卖力“演出”。照片借用了剧场式的灯光效果,加上粉笔末、烟雾弹在空中飞舞烘托气氛,使得塞莲娜·威廉姆斯(Serena
Williams)的击球动作,是那么的张扬又惊艳。
肖像摄影,往往在室外环境中拍摄时受外界诸多因素的干扰而较难把握。但对于优秀的摄影师来讲,自然环境却是表现人物最佳的现场。
1994年11月20日出版的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做了一个专题,介绍30位美国新生代艺人。该期封面,是一幅迈克尔·奥尼尔(Michael
O'Neill)拍摄的美国芭蕾舞演员Paloma
Herrera。该照片摄于曼哈顿苏荷区(SoHo)的一条街上,为了避免干扰,所以选择清晨拍摄,要赶在上班族在街头出现前拍完。初冬的清晨,虽然天气寒冷,但Paloma
Herrera极力配合拍摄,表现勇敢,摄影师行动快捷。在空荡荡的街头,一个芭蕾精灵迎着晨光舞动,不禁让我们想到电影《红菱艳》电影中那位痴迷芭蕾、为芭蕾疯狂的女主角。《照片》精选的人物,不仅有奥巴马、希拉里、朱丽里·罗伯茨、莱昂那多·迪卡普利奥等政治、娱乐名人,也有普通人。不论他们身份如何,都会平等地出现在摄影师的镜头前。《纽约时报杂志》的人物肖像,有时拍摄创意构思,让人拍案。摄影师拍摄影师,无疑是项最具挑战的工作。Karen
Kuehn被派去拍摄以拍狗题材而享誉世界的摄影师威廉姆·维格曼 (William
Wegman)。Karen并没有让维格曼先生抱着他的模特犬一起合影,而是让维格曼背对镜头双腿跪在沙发上,两手在身体背后托着一只用来逗狗的网球。它的模特犬,则侧身卧坐在沙发上,比它的主人更荣幸地向读者展示着自己。有些明星在电影作品里可以达到忘我的境界,但面对媒体,却常显古怪。摄影师Tierney
Gearon为美国著名影星Diane
Keaton拍肖像,但女演员如约来到摄影师家后却死活不愿被摄影师拍到她的脸,不停地用帽子遮挡自己。摄影师干脆告诉她:那不如你就躺地上吧,用帽子盖住你的脸。Diane
Keaton很乐意地躺在了摄影师家外面的马路上,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两个垃圾桶,就地躺了下去,用帽子盖着脸,伸开双臂,让记者拍照。如此有创意的肖像摄影,让人看后,忍俊不禁。有趣的是,记者拍照时,竟有路人仅从帽子就认出了女演员,大叫着她的名字。
1990年,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当时的总编辑亚当·莫斯(Adam
Moss)提出,开辟栏目,为摄影师不定期地刊登优秀摄影作品集。偶尔,这种作品集,会占据整本杂志。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旬,《纽约时报杂志》由黑白改为全彩色印刷,虽然摄影预算增加,但却迎合了潮流,使它成为一本纸媒界刊载优秀摄影作品的重量级杂志。对摄影最有深远影响的《生活》虽早已停刊多年,但《纽约时报杂志》依然坚守着信念,伴随着遍布全世界读者的生活。
多年来,《纽约时报杂志》不仅拥有自己的专职摄影队伍,还和世界众多著名摄影师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。
凯西·雷恩和她的图片编辑团队善于挖掘利用摄影师们的拍摄专长,激励摄影师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创作潜力,并能够完美地将他们的摄影作品呈现在读者面前。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在摄影界有巨大的号召力,它可以调动大批优秀的摄影师为其拍摄,也可以第一手获得最为出色的报道摄影作品;摄影师们也通过《纽约时报杂志》这个平台树立自己在摄影界的声望和地位。
在《照片》画册中,我们可以看到几位当今最为著名的战地摄影师的作品,如Susan
Meiselas拍摄的尼加拉瓜;玛格南摄影师吉乐斯·彼里斯(Gilles Peress)拍摄的伊朗、波斯尼亚、伊拉克;Paolo
Pellegrin拍摄的黎巴嫩、达尔富尔和利比亚;Lynsey Addario拍摄的阿富汗;詹姆斯·纳切威(James
Nachtwey)拍摄的索马里。
1987年,塞巴斯提奥·萨尔加多(Sebastio
Salgado)的“帕拉达山区露天金矿”照片摆在了《纽约时报杂志》总编的办公室桌上。总编和副总编辑看完照片沉默了半晌。副总编玛蒂·阿诺德(Marty
Arnold)突然说:“这简直就是一场(棒球)绝杀!”萨尔加多史诗般的画面,一经刊出,便震撼了世界。此后,
萨尔加多的摄影作品,多次登上《纽约时报杂志》,包括《照片》画册收录的报道摄影作品《科威特的恐怖》(The Kuwaiti
Inferno)。萨尔加多的摄影作品,虽然每张都爆发力极强,但它们却能恰到好处地被控制在照片“框”内,聚合成一种潜在的力量。一旦与观众对视,它就会象一束聚光灯直射观看者的心底,让你感到颤栗、愧疚、难堪。
1997年《纽约时报杂志》计划作一个《时报广场》摄影专题,借用纪实、创意及肖像等多种摄影手法全景式展示纽约时报广场的方方面面。凯西·雷恩约请大名鼎鼎的安妮·利博维兹去时报广场一座公寓里拍一位普通老妪,做为生活在时报广场的普通人代表。当时安妮·利博维兹签约于康泰纳仕出版集团(Conde
Nast),好在《纽约时报杂志》这项拍摄内容不与康泰纳仕出版内容存有任何冲突,她欣然接受这项较普通的拍摄任务,在这位老妇人家里为她拍下了一张简单的生活照。值得一提的是,照片刊登后第二年,这位老人在街头经过康泰纳仕新建办公楼工地时,竟然被从高空脚手架上跌落的一片建筑材料击中而不幸去世。这种巧和,不仅让人联想起安妮·利博维兹1980年12月拍摄了列农与妻子大野洋子那张著名的合影几个小时后,列农就中枪身亡的事情。两张照片,都成了他们的人生绝唱。
杂志与日报的最大不同,是它无法追逐不停发生的新闻,而是要将这些新闻沉淀过滤,再筛选提炼出能够再次引吸读者的主题,并做深层次的报道。纪实和报道摄影无疑是最佳恰当的表现方式。
“很久以来,我们就已认识到纪实摄影并非是一种纯客观的纪录,”
凯西·雷恩说。虽然纪实摄影会传达新闻实事,但出何将其呈现出来则取决于摄影师的认知与理解,不同的摄影师之间存在巨大差异。我们翻阅《照片》画册,可以看出纪实摄影手法之不同,有些是纯纪实的风格,而有些则会借西方传统绘画的技法用相机表现出来。凯西·雷恩说:“你派一个摄影师去拍摄一个新闻故事,你其实就是派去了一个事件见证人。如果你派一个摄影师去战乱地区采访,那么这个人的胸襟要足够大,这样才能掌控局面。”而更为重要的,经过数年、数十年后,这种带有个人观感的纪实与报道摄影作品,要能够与历史的真实性吻合。
这也正是《纽约时报杂志》一向追求并做到的。
出版杂志,常常会遇到一个问题:许多复杂的主题概念,如何用摄影来表现?创意图示摄影无疑是最佳选择方案。创意图示摄影不仅需要大胆的构思,还需要用最简单的画面,最贴切地传达思想。“911”事件后,面对无数震撼人心的现场照片,却没有一张能够放在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头版,代表性地表达出事件发生后美国人当下的内心世界。编辑部决定放弃现场影像,改用创意图示摄影。
凯西·雷恩经与多位艺术家商讨,大胆制定方案:用两束直射向天空的光柱,再现倒塌的两座纽约世贸大楼,让这种虚拟的影像,在曼哈顿的上空构建出一座美国人心灵的纪念碑。已经几日不分昼夜的赶工,艺术家们在一张真实的下曼哈顿城市风景线摄影图片基础上,利用photoshop软件,一步步绘出了这两束光柱。这张作品刊登在2001年9月23日出版的杂志封面。第二年“911”事件一周年时,这张虚拟的作品,便变成了现实:两道真实的光柱从世贸废墟上射出,真插云霄。此后,每年的纪念日都会重演。
《照片》画册虽然只收录了约近四十幅创意图示摄影作品,但它们手法之多变、创意之异想天开,宛若一部缩略版的创意图示摄影圣经,供我们揣摩学习。1997年,《纽约时报杂志》做一期登革热的报道,摄影师Tom
Schierlitz先是被派去拍一个蚊子实验室,后又拍一个高尔夫球场的撒药灭蚊工作。这种纪实性的拍摄,显得太过于平常,让他提不起精神。他突发奇想:何不给蚊子来个“静物”式的摄影?他让那所蚊子实验给他寄来多盒蚊子,把它们放出来,叮咬他和摄影棚的助手们。当蚊子吸饱了血,就把它们收集起来放进冰箱的冷冻室。等它们冷冻后,再取出来,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只只取出来,放在摄影棚里拍特写。此时的蚊子已变得透明,它所吸的血,经过冷冻,象一条美丽的裙摆托在蚊子的下身。这原本令人生厌的吸血鬼,竟然变成了身姿摇曳的婆娑舞女。
阅读《照片》画册,并不是一件轻松愉悦的事情,多达447页的画册,共有140位摄影师的作品,每幅作品都配有摄影师本人或图片编辑的注脚,讲述摄影的背后故事。每一幅作品,都是他人曾经经历的过去,我们却从中看到了这个世界,更多认识了自己。(此文刊于2013年第一期《世界摄影》杂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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